討論「大乘非佛說」

「大乘非佛說」原本就是我想寫又很難寫的題目，剛好有法友來信討論，又提到聖嚴法師的教導，所以本文是藉由聖嚴法師之《基督教之研究》第二章/第二節〈大小乘佛經都是非佛說的嗎？〉所提出的心得看法。

「大乘非佛說」是個很容易混淆的問題，光是這二個名詞「大乘」與「佛說」就有不少歧見，若是基本定義沒有先溝通清楚，往往淪為雞同鴨講各說各話了。

先談什麼是「佛說」，有些人在指責大乘非佛說時，就會有人反駁說：「那什麼是佛說？阿含經或尼柯耶都是佛說嗎？裡面也有很多是弟子說的、天人說的，也不是全都為佛說啊？」

《基督教之研究》〈大小乘佛經都是非佛說的嗎？〉（底下簡稱原書）提到「因為佛經的內容，是由五種身分說的：佛說、佛弟子說、天仙說、神鬼說、變化說，這在佛經中表現得清清楚楚。」所以在討論是不是佛說，並不是在強調是不是佛陀親口所說，而是原書也提到的「佛的生活、佛的言教，以及經過了佛所印可的弟子們的對話，也都成了佛法，這在律部及阿含部中，隨處可以見到。」這個才是要討論的「佛說」或「佛法」。

原書提到「佛教注重的是：是不是合乎佛法的原則？只要合乎佛法，是不是佛說，又有什麼要緊。」我是認同這個看法，也就是要討論是不是佛說，重點在於討論是否符合佛法，而不是要談是否為佛陀親口所說，這是關於「佛說」的看法。

再來談什麼是「大乘」？相信大家都知道，「中觀」是大乘，「唯識」也是大乘，「如來藏」也是大乘，還有許許多多都是大乘，但這些自古以來就互有爭論，因此這些大乘不可能全部都「正確」，也就是至少有一部份大乘「不是佛說」，或是「不符合佛法所說」。若只是這樣簡單的分辨，當然就可以說「（有些）大乘非佛說」，但這樣的討論意義其實不大。

「大乘」的範圍太大了，內容也太多了，無法簡單用「大乘是佛說」或「大乘非佛說」就可以一言以敝之的。想討論就要把實際的內容說清楚，才能進一步討論這些內容是否為佛說、是否符合佛法。

這裡先下二個簡單的結論：

大乘：這名相範圍太大，很難清楚討論，要討論就要縮小範圍。

佛說：大家在意的，應該是指「符合佛陀所說的教導」。

原書提到一個例子：

「正像用今天的語體文寫出周秦的故事，總不能說語體文是現代的，周秦的故事也是現代人的捏造呀！」

基本上沒有錯，不能說用現代白話文寫的周秦故事，就不符合歷史，像歷史學者可能用白話文甚至英文寫周秦故事，考證起來可能更符合史實。

不過，這總是有判斷的標準，不能說用白話文寫就不是，也不能說用白話文寫就一定是史實，而是標準在哪裡？

白話文寫的內容，若和歷來古文內容一致，大致上就沒問題了。

若寫出的內容是古文所無，但推論合情合理，也是可以列為參考。

但若是和可信的古文矛盾，那就只能說這個白話文要小心，除非它有足夠的證據推翻那些可信的古文。

原書提到「從大體上說，《阿含經》——尤其《雜阿含經》是最可信的佛典，至於一定要把它認為是百分之百的佛口親說，相信是沒有那樣的必要。」我的理解也是如此，阿含經與尼柯耶雖然是不是百分百佛陀親口所說，也離最早期的佛法有點距離了，但它們幾乎可算是最可信的佛典，當然這些早期經典中彼此也有矛盾，肯定有些也是不符合佛陀教導的。

對於大乘的判讀，我也是採用相同的方式。

大乘中那些符合阿含經、尼柯耶思想的，應該是沒問題的，例如緣起、無我、無常等觀點，這些都是一致的。

然而有些觀點，則是早期佛教經典所無，但也許不違背早期的教導，或許可以說是進一步的闡述某些精神，這也是可以參考。

但那些違背早期經典的教導，就要小心了。是真的違背呢？或是對大乘的理解錯誤？或是早期經典真的記錯了？這都是要一一根據實際情況去討論，才有可能釐清的。

原書提到「大乘經典可能就因此而隱於僧團之外的在家人的口頭傳流。凡是口傳的，絕不能保持原始的面貌，大乘經的內容裡，含有後人的加入及時代思想的成分，當也不必置疑。但是，若要因此而說大乘不可信，那就大錯而特錯」

我想這個結論過於簡略了，我舉一些偏激的例子就比較容易了解，例如真佛宗，又如清海無上師團體，或是跳佛舞的莊圓，他們也自稱是佛法，也宣稱是傳承自佛法，難道都可以用一句「若要因此而說大乘不可信，那就大錯而特錯」來帶過嗎？至少也要加一句「若要因此說大乘皆可信，那也是大錯而特錯了」，這句若不點明，也許有人會誤以為聖嚴法師的意思是大乘皆可信，都沒問題了。

既然大乘範圍太大，我就舉三例試著說明我的看法。

一、大乘高舉菩薩道，強調成佛，這符合佛法嗎？若依阿含經的教導，的確有菩薩道，的確有成佛一事，世尊就是最好的例子，所以菩薩道與成佛，應該是無庸置疑的，我相信這符合佛說。

二、大乘有各種成佛的教導與次第，這符合佛法嗎？依阿含與尼柯耶的教導，並沒有明顯看到這類教導，只有世尊在菩薩時期的一些本生故事，因此很難判斷是否符合佛說，我只能說我無法判斷，只好尊重且列為參考了。

三、有些大乘認為佛解脫才究竟，阿羅漢的解脫不究竟，依然會輪迴，這符合佛法嗎？依阿含與尼柯耶的教導，這明顯違反早期的教導。阿羅漢不再輪迴，這是許多部派共說，在各部派的經與律都可以看到，因此除非提出很明確的證據，否則我認為這個見解是不符合佛說的。

以上是我認為討論「大乘是否符合佛說」該有的觀念及態度，也就是先明確釐清彼此的見解，再逐一依經依律來討論，才能有明確的結果，否則很容易只流於表面的「你的不是佛說！」「你的也不是佛陀親口所說！」這類爭論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