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法華經的故事都是真的

《法華經》應該是大家都耳熟能詳的經典，這篇是想探討如果法華經的故事都是真的，會發生什麼事呢？

 

《妙法蓮華經》卷1〈1 序品〉：

如是我聞：一時，佛住王舍城耆闍崛山中，與大比丘眾萬二千人俱，皆是阿羅漢，諸漏已盡，無復煩惱，逮得己利，盡諸有結，心得自在。其名曰：阿若憍陳如、摩訶迦葉、優樓頻螺迦葉、伽耶迦葉、那提迦葉、舍利弗、大目揵連、摩訶迦旃延、阿㝹樓馱、劫賓那、憍梵波提、離婆多、畢陵伽婆蹉、薄拘羅、摩訶拘絺羅、難陀、孫陀羅難陀、富樓那彌多羅尼子、須菩提、阿難、羅睺羅，如是眾所知識大阿羅漢等。

(CBETA 2023.Q3, T09, no. 262, p. 1c19-28)

 

一開始，先介紹出場的人物，首先是阿羅漢比丘，不過其中列了阿難尊者，這可能有點誤會，因為阿難尊者此時應該還不是阿羅漢，除非是同名者。

 

《妙法蓮華經》卷1〈1 序品〉：「菩薩摩訶薩八萬人，皆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退轉；皆得陀羅尼；樂說辯才，轉不退轉法輪；供養無量百千諸佛，於諸佛所殖眾德本，常為諸佛之所稱歎；以慈修身，善入佛慧；通達大智，到於彼岸；名稱普聞無量世界，能度無數百千眾生。其名曰：文殊師利菩薩、觀世音菩薩、得大勢菩薩、常精進菩薩、不休息菩薩、寶掌菩薩、藥王菩薩、勇施菩薩、寶月菩薩、月光菩薩、滿月菩薩、大力菩薩、無量力菩薩、越三界菩薩、跋陀婆羅菩薩、彌勒菩薩、寶積菩薩、導師菩薩，如是等菩薩摩訶薩八萬人俱。」(CBETA 2023.Q3, T09, no. 262, p. 2a2-14)

 

在場的菩薩有八萬人，有文殊菩薩、觀音菩薩、彌勒菩薩，都是有名的大菩薩。

 

不過彌勒菩薩在此時應該是比丘吧？或是已經至兜率天當菩薩了？

 

《妙法蓮華經》卷1〈2 方便品〉：

爾時世尊告舍利弗：「汝已慇懃三請，豈得不說。汝今諦聽，善思念之，吾當為汝分別解說。」說此語時，會中有比丘、比丘尼、優婆塞、優婆夷五千人等，即從座起，禮佛而退。所以者何？此輩罪根深重及增上慢，未得謂得、未證謂證，有如此失，是以不住。世尊默然而不制止。

爾時佛告舍利弗：「我今此眾，無復枝葉，純有貞實。舍利弗！如是增上慢人，退亦佳矣。汝今善聽，當為汝說。」

(CBETA 2023.Q3, T09, no. 262, p. 7a5-14)

 

這一段是說，舍利弗請佛陀說「諸佛第一方便、甚深微妙、難解之法」，佛陀同意時，會中有五千人退場。

 

有人說這是聲聞退場，大乘法發揚的重要契機。

 

請注意，這裡退場的是「罪根深重及增上慢，未得謂得、未證謂證」者，並不是那「萬二千人阿羅漢比丘眾」，所以不能說阿羅漢不在場，阿羅漢已斷五下、五上分結，無復「慢結」，自然不是所說的增上慢、未證言證者。

 

《妙法蓮華經》卷2〈3 譬喻品〉：「舍利弗！汝於未來世，過無量無邊不可思議劫，供養若干千萬億佛，奉持正法，具足菩薩所行之道，當得作佛，號曰華光如來、應供、正遍知、明行足、善逝世間解、無上士、調御丈夫、天人師、佛、世尊。」(CBETA 2023.Q3, T09, no. 262, p. 11b16-20)

 

一開始佛陀就授記舍利弗，未來當成佛，佛號華光如來。

 

《妙法蓮華經》卷3〈6 授記品〉：「爾時世尊說是偈已，告諸大眾，唱如是言：「我此弟子摩訶迦葉，於未來世，當得奉覲三百萬億諸佛世尊，供養恭敬，尊重讚歎，廣宣諸佛無量大法。於最後身，得成為佛，名曰光明如來、應供、正遍知、明行足、善逝、世間解、無上士、調御丈夫、天人師、佛、世尊。國名光德，劫名大莊嚴。」

(CBETA 2023.Q3, T09, no. 262, p. 20b26-c3)

 

不只舍利弗尊者，在授記品中記載，佛陀也授記大迦葉尊者，未來大莊嚴劫時，尊者會成佛，名曰光明如來。

 

《妙法蓮華經》卷3〈7 化城喻品〉：

　我亦復如是，　　為一切導師。

　見諸求道者，　　中路而懈廢，

　不能度生死，　　煩惱諸險道。

　故以方便力，　　為息說涅槃。

　言汝等苦滅，　　所作皆已辦。

　既知到涅槃，　　皆得阿羅漢，

　爾乃集大眾，　　為說真實法。

　諸佛方便力，　　分別說三乘，

　唯有一佛乘，　　息處故說二。

　今為汝說實，　　汝所得非滅，

　為佛一切智，　　當發大精進。

　汝證一切智，　　十力等佛法，

　具三十二相，　　乃是真實滅。

(CBETA 2023.Q3, T09, no. 262, p. 27a23-b6)

 

到了化城品，佛陀告訴大眾，佛陀過去說的二乘涅槃，其實只是方便法，現在說的才是真實法，也就是只有一佛乘，過去證的二乘涅槃並非真滅，要成佛才是真實滅。

 

《妙法蓮華經》卷4〈8 五百弟子受記品〉：「佛知此等心之所念，告摩訶迦葉：「是千二百阿羅漢，我今當現前次第與授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記。」(CBETA 2023.Q3, T09, no. 262, p. 28b25-27)

 

佛又告訴大迦葉尊者，會中千二百阿羅漢也都被授記成佛。

 

《妙法蓮華經》卷4〈9 授學無學人記品〉：「爾時佛告阿難：「汝於來世當得作佛，號山海慧自在通王如來、應供、正遍知、明行足、善逝、世間解、無上士、調御丈夫、天人師、佛、世尊。」(CBETA 2023.Q3, T09, no. 262, p. 29c3-6)

 

阿難尊者雖然還不是阿羅漢，同樣被授記未來會成佛，佛號山海慧自在通王如來。

 

《妙法蓮華經》卷4〈12 提婆達多品〉：「告諸四眾：「提婆達多却後過無量劫，當得成佛，號曰天王如來、應供、正遍知、明行足、善逝、世間解、無上士、調御丈夫、天人師、佛、世尊。」(CBETA 2023.Q3, T09, no. 262, p. 35a1-4)

 

不只無學、有學聖者，連提婆達多也被授記成佛，佛號天王如來。

 

至此，法華經的故事先告一段落。

 

隋朝智者大師曾經提出五時說法：

 

一、華嚴時：21 日

二、阿含時：12 年

三、方等時：8 年

四、般若時：22 年

五、法華涅槃時：8 年

 

意思就是說，佛陀在不同的時期，有不同的教化重點，法華經中提到的二乘涅槃，就是早期的教導，直到最後八年，佛陀開示法華，才宣說二乘涅槃只是方便，唯一佛乘才是真實。

 

如果法華經的故事都是真的，如果五時說法都是真的，那麼事情會如何發展下去？

 

佛陀涅槃後，大迦葉尊者、阿難尊者等五百大阿羅漢，在七葉窟結集經典時，會結集出什麼內容呢？

 

雖然現在看到阿含經與尼柯耶，並不完全是當時結集的內容，但由各部派所傳下來的四阿含與五尼柯耶看起來，內容差異並不大。

 

《雜阿含經》卷44〈第1197經〉：

爾時，世尊臨般涅槃，告尊者阿難：「汝於堅固雙樹間敷繩床，北首，如來今日中夜於無餘涅槃而般涅槃。」

時，尊者阿難奉世尊教，於雙堅固樹間為世尊敷繩床，北首已，還世尊所，稽首禮足，白言世尊：「已為如來於雙堅固樹間敷繩床，令北首。」

於是，世尊往就繩床，右脇著地，北首而臥，足足相累，繫念明相。

爾時，世尊即於中夜，於無餘涅槃而般涅槃。般涅槃已，雙堅固樹尋即生花，周匝垂下，供養世尊。

(CBETA 2023.Q3, T02, no. 99, p. 325b3-13)

 

引用這段雜阿含經，主要是要說明，阿含經並不是像五時說法的阿含時，只有記載佛陀成道後前 12 年的教導，而是連佛陀涅槃都記載在阿含經中，所以千萬不要把「阿含經」和「阿含時」劃上等號，阿含經的記載是貫穿佛陀一生的教導。

 

《雜阿含經》卷8〈第200經〉：「爾時，羅睺羅受佛教已，獨一靜處，專精思惟，不放逸住：「所以族姓子剃除鬚髮，著袈裟衣，正信非家，出家學道，純修梵行，乃至見法自知作證：『我生已盡，梵行已立，所作已作，自知不受後有。』」成阿羅漢，心善解脫。」

(CBETA 2023.Q3, T02, no. 99, p. 51c5-9)

 

這段記載了羅睺羅尊者證阿羅漢時的情況，經中指出阿羅漢是「不受後有」。

 

如果結集經典的尊者，在法華會上已經知道二乘涅槃是方便說，未來還會成就佛道，這裡就不應該如此記載，而是會說明此時暫時誤以為不受後有，其實還是會再輪迴，直到成佛為止。

 

《雜阿含經》卷1〈第22經〉：「爾時，劫波比丘受佛教已，獨一靜處，專精思惟，不放逸住。乃至自知不受後有。心善解脫，成阿羅漢。」(CBETA 2023.Q3, T02, no. 99, p. 5a8-10)

 

《雜阿含經》卷6〈第123經〉：「羅陀比丘聞佛所說，歡喜奉行。從坐起，作禮而去。世尊如是教授已，羅陀比丘獨一靜處，專精思惟。所以善男子剃除鬚髮，著染色衣，正信非家，出家學道，增益精進，修諸梵行，見法自知作證：「我生已盡，梵行已立，所作已作，自知不受後有。」成阿羅漢，心善解脫。」(CBETA 2023.Q3, T02, no. 99, p. 40b11-17)

 

《雜阿含經》卷38〈第1077經〉：「爾時，央瞿利摩羅出家已，獨一靜處，專精思惟：「所以族姓子剃除鬚髮，著袈裟衣，正信非家，出家學道，增修梵行，現法自知作證：『我生已盡，梵行已立，所作已作，自知不受後有。』」」(CBETA 2023.Q3, T02, no. 99, p. 281a22-26)

 

《長阿含經》卷16〈25 倮形梵志經〉：「爾時，迦葉即於佛法中出家受具足戒。時，迦葉受戒未久，以淨信心修無上梵行，現法中自身作證，生死已盡，梵行已立，所作已辦，不受後有，即成阿羅漢。」(CBETA 2023.Q3, T01, no. 1, p. 104c11-15)

 

《相應部經典》卷6：「時，尊者梵天單獨隱棲，不放逸、虔誠、精進而住、不久此良家之子，當為由家於無家而出家，於現法成就其無上梵行，自知、實證、證入而住。「知生已盡，梵行已立，所作已辦，不受後有。」尊者梵天，成阿羅漢。」

(CBETA 2023.Q3, N13, no. 6, p. 238a10-12 // PTS.S.1.140)

 

以上可以看到，不只是羅睺羅尊者，在經中還有許多類似的教導，而且奇怪的是，完全沒有提到阿羅漢所證的涅槃是方便說，也沒有提到不受後有是假的，未來還會再受後，還要一直輪迴，直到成佛。

 

《雜阿含經》卷24〈第638經〉：

爾時，尊者舍利弗因病涅槃。

時，純陀沙彌供養尊者舍利弗已，取餘舍利，擔持衣鉢，到王舍城，舉衣鉢，洗足已，詣尊者阿難所。禮尊者阿難足已，却住一面，白尊者阿難：「尊者當知，我和上尊者舍利弗已涅槃，我持舍利及衣鉢來。」

於是尊者阿難聞純陀沙彌語已，往詣佛所，白佛言：「世尊！我今舉體離解，四方易韻，持辯閉塞，純陀沙彌來語我言：『和上舍利弗已涅槃，持餘舍利及衣鉢來。』」

(CBETA 2023.Q3, T02, no. 99, p. 176c1-11)

 

舍利弗是世尊的上首弟子，聽聞佛陀將般涅槃，依過去諸佛常法，舍利弗亦如其它上首弟子一般，決定比佛陀先入涅槃。

 

阿難得知舍利弗涅槃後，難過的快要昏倒了。佛陀有勸阿難尊者不要太難過，一切有為法，皆是敗壞之法，也在此時告知阿難尊者，「當作自洲而自依，當作法洲而法依，當作不異洲不異依。」

 

如果法華經的故事是真的，此時阿難不應認為舍利弗涅槃了，因為二乘涅槃是方便說，應該於此再次聲明舍利弗當來必定成佛，號華光如來。這麼重要的事，阿難尊者及結集聖典的大阿羅漢們，不應該忘記才對，然而在記載佛陀二大上首弟子涅槃時，都沒有這些當來成佛的記載，豈不怪哉？

 

《增壹阿含經》卷47〈49 放牛品．9〉：

佛告阿難：「於是，提婆達兜從地獄終，生善處天上，經歷六十劫中不墮三惡趣，往來天、人，最後受身，當剃除鬚髮，著三法衣，以信堅固，出家學道，成辟支佛，名曰南無。」

(CBETA 2023.Q3, T02, no. 125, p. 804c9-13)

 

這段增壹阿含經，提到提婆達多下地獄後，佛陀為其授記從地獄出後，六十劫不墮三惡道，最後成辟支佛，名曰南無。

 

這裡也不太對啊，如果法華經的故事是真的，結集經典的大阿羅漢們，應該知道提婆達多會在無量劫後成佛，號曰天王如來，怎麼會記載其最後成辟支佛呢？難道他們都忘了法華會上有教導二乘不是真正滅嗎？

 

如果法華經的故事都是真的，在佛涅槃後結集的經典，應該就表明了佛陀教導唯一佛乘，就算早期有教導二乘，也會明確說明那只是暫時的方便法。那些阿羅漢在色身死亡後，應該說明他們在未來都會成佛，而不是說他們般涅槃不受後有。

 

事實是依阿含經與尼柯耶來看，大阿羅漢們好像都忘了佛陀在法華會上的教導，也忘了他們聽佛授記時，皆是「歡喜踊躍，即從座起，到於佛前，頭面禮足，悔過自責：世尊！我等常作是念，自謂已得究竟滅度，今乃知之，如無智者。(CBETA 2023.Q3, T09, no. 262, p. 29a1-4)」因為記錄下來的經典，和法華會上的教導相去太遠了。

 

如果你是愛因斯坦的得意門生，在愛因斯坦死後所寫的傳記中，你會漏掉他提出相對論的故事嗎？如果你是賈伯斯的傳記作者，你會只記錄他發明 Apple II 和麥金塔，卻隻字不提 iMac 和 iPhone 嗎？

 

雖然賈伯斯是在最後階段才發明 iPhone，但在傳記中，第一版就應該記載此事吧，如果到第十版才記載他發明 iPhone，是不是很奇怪呢？第十版新增的資料，應該是少見的，後來才收集到的，或是不太重要的，因某些緣由，後來才增錄進去，這才合理。

 

同樣，法華會上那麼重要的事，理論上第一次結集就應該記錄下來，後來也許因佛教部派分裂，各自傳頌不同的經典，但在如此重要的地方，不應該會有太大的不同，差異處應該是在細微的枝節處才對。

 

然而看看現在各部派留下來的早期經典，不論是北傳阿含經或南傳尼柯耶，或是各部派流傳的律藏與論藏，都沒有法華經那些教導，也沒有提到那些大菩薩眾，彷彿它們從來都不曾存在，直到法華經出現，才聽到這些說法。大家仔細想想，這樣合理嗎？是早期數世紀的人都集體遺忘了？還是他們全部選擇背離佛陀的教誨？或是後來的教導才是憑空出現的呢？大家可以靜下心來，不要有先入為主的偏見，拿掉有色的眼鏡，好好用心思考看看。